羅怡君◎著 妹妹◎繪者
一心想著讓孩子更好，反而讓她覺得自己不夠好，
認為對孩子最好的決定，無形中卻成了對她的否定。
想要孩子有「自信」，首先要拿出父母的自信，
相信孩子沒有大人的意見，也能做出好決定吧！
昨晚，妹妹突然問了老公：「爸爸，你喜歡自己嗎？」
「喜歡啊！」
「喜歡啊！」轉頭再問我：「媽媽那妳呢？妳喜歡自己嗎？」
「當然喜歡！」我趁機追問，那妳呢？
「媽媽，我不喜歡自己。」天啊，我強裝淡定，但內心早已澎湃。
「是喔，可是我超喜歡妳耶。」
目前是邊說邊想、且戰且走的狀態，其實很想知道原因，但這時候問為什麼是最無效的方法。我認真仔細地看看她的眼神，發現她帶點半撒嬌似地吐露真實心情，當下我決定不要過度反應，以免一下子就落入太嚴肅的討論，想試看看能不能再聽到多點資訊。
我開始亂說一通：「我喜歡妳的白牙齒，妳喜不喜歡？」她搖搖頭。
「那……，我喜歡妳的大眼睛，妳喜不喜歡？」她點點頭。
「我喜歡妳的小鼻子，妳喜不喜歡？」她搖搖頭。
「我喜歡妳長長結實的小腿，妳喜不喜歡？」她又點點頭。
我們大概這樣來來回回好幾次，最後我說：「妳看，我們找出好多都喜歡的地方耶，那為什麼妳還不喜歡自己呢？」
前面這麼多的鋪陳，可能是被穿山甲層層鱗片覆蓋下的真心話，若隱若現、欲言又止的妹妹，到底想說什麼呢？終於在一陣沉默的等待之後，緩緩地說出：「我覺得自己不夠好耶。我有好多事情還做不到啊。」
「像是什麼呢？可以告訴媽媽嗎？」
「我晚上還喜歡用奶瓶喝ㄋㄟㄋㄟ，還有會亂發脾氣。」這些都是最近我偶爾會念她，希望她改進的部分。
聽到這裡心中石頭放下一半，但也開始不安起來。內心幾種聲音同時浮現：我該怎麼看待、處理這些對話呢？妹妹心思敏感細膩、有話不會明講，這算是一種迂迴的表達？我猜想這是「第一層」的原因，應該能夠再挖深入一點，到底為什麼她覺得自己不夠好？
我靈機一動，問妹妹：「妳覺得什麼事媽媽最好不要念也不要管？」
妹妹不加思索，立刻回答：「穿衣服！」
Bingo！這樣的答覆讓我茅塞頓開。
回想前一陣子，每天早上固定上演的穿衣大戰，我們常為了該穿什麼厚度、搭配什麼顏色而意見不合，雖然我自認已經很尊重妹妹的搭配了，但不免還是討價還價半天、嘮叨個幾句惹她不快。
原來，我一心想讓妹妹更好，卻先讓她覺得自己不夠好。成天嚷嚷著希望她能有自信，卻一直否決她的看法、決定。
我時常警惕自己別掉入「好還要更好」的貪心陷阱，沒想到過往的成長經驗，還是潛伏在細微處發作，而成為妹妹最大的心理障礙。我必須警覺到，這是自我意識對教養的無限上綱，就算我不是虎媽，不要求課業、才藝，但若將這些完美小孩的想像投射到其他部分，難道不是另一種壓迫？
說不定「喝ㄋㄟㄋㄟ」是尋求安全感的表現，而「發脾氣」則是我一直無法欣賞她的決定。這些現象之間的關聯性，現在看起來是如此強烈。
我決定明白訂定我的規則，告訴妹妹，也是提醒自己。我說：「好！從明天開始我只告訴妳溫度，給妳參考，其他我一律不表示意見。」
妹妹覺得自己挺會搭配衣服的，就像畫畫一樣，既然我也認為她的畫好看，為什麼要去懷疑她的穿搭能力呢？
妹妹畫著畫著畫到臉上。搭配自己選的衣服和自己做的帽子，展示給我看。
天氣冷暖每個人的感受不同，她同意接受我對溫度的建議，比如說冬天時外面罩一件羽絨衣擋風禦寒。我也該尊重妹妹，外套裡是什麼顏色、什麼款式等，通通不要表示意見。
好吧，我必須承認她的搭配「不需要」我的指點和認可，只需要穿對了一件喜歡的衣服而整天感到開心。這是小孩都有的樂觀、自信，這不也正是我們費盡力氣、刻意「培養」的競爭力啊！
「承認孩子不需要自己的意見」這件事，對父母而言是一大考驗。之所以成為考驗，或許是我們對自己不夠自信，擔心失去他們的仰望與依賴，又或許是因為體悟到逐漸失去對孩子的影響力而惱怒。
轉念想想吧，孩子正在向我們證明「他們也可以」，這樣的自信，就是值得我們鼓勵支持的。每當我提出這個思維，就一定會有人問我：「那也得等他們長大吧，孩子這麼小，怎麼有能力自己決定什麼呢？」
當然可以。做決定的事項和成長經驗與能力是同時發展的。五歲時決定穿什麼就是大事、七歲時決定看什麼電影就是大事……，沒有這些獲得信賴的小練習，又怎能期待孩子在某個關鍵時刻，突然就會做決定了？
人生其實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事，把基本的底限守住 (如安全、健康），就試著放心讓孩子自己做決定吧，更何況有什麼是「絕對錯誤」的決定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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